鲁中乡村孩童,哪有不喜欢过元宵节的!没有了平时的学业杂活,也不再有拜年走亲戚的礼仪拘束,欢欢喜喜跟着“扮玩”队伍游走乡里,观赏秧歌、锣鼓、旱船、龙灯、武术等表演活动,疯玩大半天,午后姗姗回家。父母却并不责怪,往往调侃一句“疯玩能当饭吃!”就端上饭来。
在我老家淄东山区,元宵节游艺活动俗称“玩十五”“玩玩意儿”或“闹社火”“闹元宵”等。自1981年入学山东大学中文系,我就再难亲历了。幸运的是,后来我在高校任教民俗学课程,田野调查是本分,而年节期间正是各地民俗活动的“黄金期”。于是,每年正月初六启程,在“异乡”过完元宵节返程,就成了我20多年来的田野生活常规。近几年疫情肆虐,只能宅家闭门。
人在家中坐,心在田野飘。翻看积累多年的一幅幅田野图片,反复咂味父老乡亲的口述资料,还有凝聚着山大民俗所师生心血的大摞《百脉泉》,我不禁浮想联翩。恍惚之中,我又穿行于乡村元宵节的热闹队伍里,锣鼓声、唢呐声和鼎沸人声萦耳不散,幼时家乡与诸多“异乡”的记忆杂糅交融。元宵节有何许魅力,直教人魂牵梦绕?
我以为,元宵节的独特魅力,首先要归功于月与灯的神秘交会。“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因“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而作,寥寥数语透出极度向往之情。再看明代唐寅的《元宵》诗,将元宵夜景写得如此恍惚迷离:“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古人称夜为“宵”,正月十五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故要隆重纪念。据史书记载,元宵张灯活动始于汉而兴于隋唐,此后元宵灯具制作渐趋精致,由灯盏而灯笼、灯棚、灯楼、灯山等,不一而足,并由此兴起纷繁多样的灯市、灯社、灯宴等等。凭借月与灯奇妙的光影组合,元宵节成为名副其实的“灯节”,是过年的“压轴戏”。
其次是元宵节中玩与闹的节俗设置,打开了人们轻松娱乐、恣情欢愉的情感闸门。中国传统节日的活动空间,大多限于家庭或家族之内,惟元宵节以热烈奔放、轻松快乐为主调,鼓动人们不畏严寒走出家门逛庙会、观灯会,甚至亲身参与到扭秧歌、猜谜、唱戏、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等社区欢庆活动中。古往今来,元宵节是中国社会最大的娱乐性节日,游艺活动最丰富,社会交往最广泛。或许正因为此,历朝历代常有“禁元宵”之声,认为元宵节的欢娱狂诞色彩颠覆了封建正统礼仪秩序。不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民众基础深厚的元宵节又怎么可能禁得了!
我们在近些年的田野调查中发现,在传统节日普遍衰微的大趋势下,元宵节似乎“风景这边稍好”,这或许与其节俗颇合现代人生活趣味,历史上幸未遭受“封建迷信”污名或未牵涉禁放鞭炮风波等因素有关。在农耕时代形成的传统节日,随着工业化时代、信息化时代的全面到来,是否已经不合时宜,惟任其“花自飘零水自流”吗?答案是否定的。在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日益频密的今天,稳步走向世界舞台中心的中国,如何展示自身的文化价值和魅力,承担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使命?源远流长、文化深邃、节俗纷繁的传统节日,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承载平台,理应成为最珍贵的文化资源。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节日是无可替代的文化使者。
节日“饺子”要装“民俗馅”!20年前李万鹏先生所说的这句话,至今仍未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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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单位:儒学高等研究院 作者: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院院长、儒学高等研究院民俗学研究所所长 张士闪 编辑:新闻网工作室 责任编辑:宋广鑫 刘婷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