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去问妈。她笑着回答：“那是你刚出生不久时按的红脚掌呀！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上个星期才找出来。好好保管，别弄丢了，那可是独一无二的。”说完抱起一盆脏衣服，转身去洗了。望着她日渐佝偻的身躯，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回忆犹如珍珠串成链，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小时候我淘气不已，和男生们在土堆旁玩一天是常有的事，直到傍晚时分才拖着一身泥蓬头垢面地回家。鞋子一脱，两步一走，灰黑的脚底便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难看的脚印。三十刚出头的妈妈一见此景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拖着地一遍皱着眉头数落我：“你这熊孩子，怎么搞的？回回都要我给你收拾……”生性敏感倔强的我常会盯着“杰作”黑脚印不服气地顶嘴。那个年龄的我，只把自己当孩子，怎会想到我的妈妈才刚成为一位母亲，充其量也只是个大孩子。

　　2008年的冬天，南方许多城市遭受雪灾。我居住的地方虽不至于受灾，但雪量之大、雪势之猛、气温之低还是达到了50年一遇的程度。由于我的手有常年冻疮的毛病，而成天开取暖设备一来耗电，二来不安全（当时经常有城市电缆出故障）。父母思量再三，决定让我去爸工作的地方待一个冬天，和爸住员工宿舍，用公司的暖气。本来计划顺利，不曾想我坐的车竟在离目的地还有一里路时被积雪拦住了。满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完全不认识路的我无助之下只好打给爸：“我在XX商场旁边的路上……车过不去，你来接我吧？”零下的天气，半尺的积雪，一里的路程，我爸就那样披了件大衣，二话不说来接我。等我们费好大力气走到时，他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扭头回望，地上是两排雪白的脚印，很长，很长……

　　就像人生之路，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脚印。黑的白的，深的浅的，不起眼的，还有烙在脑海之中抹不掉的。脚印并不珍贵，真正珍贵的是它所承载的背后记忆。它让我在离家的日子里，忆起年轻时候的母亲对我的严厉的爱，忆起慈爱的父亲为我无私地付出，忆起他们替我安顿好后，离开山东大学校园时微显苍老的背影，以及我湿润的眼眶。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只有父母才会这样，督促我们走好人生的路，拿着皮尺丈量前行的脚印延伸了多远；同时又矛盾地希望我们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做那个小脚印，踏步在双亲身边。而日渐长大的我们，又何尝不希望父母老去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他们的脚印可以一如既往地清晰有力，永不磨灭。

　　我曾亲眼见过新生儿，通体粉红，脚掌还没有成人的半只手掌大。小家伙的双脚不安分地在半空中轻蹬——也许当年的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啪”地盖出两只红脚印。印在纸上，也印在父母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