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建构与文化传统
发布日期:2014年07月31日 09:15 点击次数:
拜读完宗白华先生的名为《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的文章,感觉此题目偏重的,与其说是“意境”,毋宁说是“中国”,因为宗白华先生虽学贯中西,但骨子里,仍是一名“纯粹”的中国文人;也正因其对尼采、叔本华等人的深刻研究,也才能更好地钻研和对比中西方美学文化的根本差异。
而这种东西方差异的根源,便是东西方文化心理传统之间的迥然不同。
“东方美”的核心是“含蓄”,文学中讲求“言有尽而意无穷”,绘画中多以“留白”等形式表现出来,书法中的撇捺笔画也都是渐进渐收的,各种表达方式之中偶有转折也需要依靠“过渡”以使其显得不那么突兀。因为中国自古以来便有“崇文” 的传统,所以中国人的骨子里,也天然的带上了文人士大夫的阴柔懦弱,很少会,或者说是不敢于与人撕破脸皮或者是为了自身抗争到底,这种性格也便自然而然的融会到了艺术追求与艺术创作之中。而西方的美学思考却是建立在“尚武”的基础之上的。所以西方的艺术求真求写实求自然美,西方的艺术家从来不吝惜笔墨,可以用最浓重的色彩来摹画田园风光,也可以用最直接的语言来赞美山川河流,更可以用最完美的线条来表现肌肉力量——而这些,在中国传统的审美追求中,都是粗鄙浅陋的,就像西方向往的原始的野性美在中国的传统中却是被斥为野蛮浅薄的。进一步来看,这又是中国人的“清高”在“作祟”。中华民族是骄傲的,而骄傲的人正是“不诚实”的,因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口是心非。也许我们骨子里还流淌着上古炎黄、周武遗风的豪迈血液,但对“高贵”的向往,让我们克制了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学会彬彬有礼,学会世故圆滑,越来越擅长对别人拐弯抹角,也越来越擅长面对别人的拐弯抹角,故而形成了“含蓄”的表达习惯。
以上特点也造就了中国艺术意境与西方艺术意境的终极追求的显著差别。若单从字面上来说,艺术意境的终极追求都是“博大广阔”,但仔细甄别不难发现,中国人重视“浩瀚”与“开阔”的意境,那是在宗白华先生《美学散步》一书中时常提到的“宇宙”一词的意境,也就是《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中的“禅境”与“道”的境界。那是一个虚无缥缈但却超脱空灵的精神世界,就像宗老先生所说:
艺术的境界,既使心灵和宇宙净化,又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
而西方则偏重客观性,他们的美学意境,是高山飞瀑的雄浑壮阔,是田野莽原的无边无垠,是罗马斗兽的激荡热血。如果说中国的艺术意境是跳出尘世俯瞰众生不食人间烟火的话,西方的艺术意境就是行走于世间脚踩大地尘埃见证最原始的力量勃发。这根源于中西方美学的源流的不同追求。中国的美学传统与美学追求与孔孟老庄一脉相承,儒雅潇洒,好“以理服人”;西方美学始于古希腊古罗马时期,铁血征战,彰帝国霸气。孔孟老庄看似身处乱世,但乱世中群雄割据无法靠武力解决之时反而推崇起计谋来,因而崇文;古希腊古罗马城邦民主,但公众的消遣娱乐却是围观斗兽,对武力的崇拜月渴求已然深入骨血,因而尚武。艺术来源于生活,因此不同的个性追求也就造就了不同的文化追求。
但是,艺术作为一种能跨越时空距离超越种族隔膜的表达方式,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其内在哲学,又是殊途同归的——都是对生命本身的“妙悟”。诗人杜甫形容诗的最高境界是“精微穿溟滓,飞动摧霹雳”,德国诗人侯德林也有诗句:“谁沉冥到那无边际的‘深’,将热爱真这最生动的‘生’”;庄子《天地》篇讲“只有艺‘象罔’才能获得道真‘玄珠’”,歌德《浮士德》中“一切消逝着,只是一象征”说明“‘道’、‘真的生命’是寓在一切变灭的形相里”;中国宋僧道灿有重阳诗句“天地一东篱,万古一重九”,英国诗人勃莱克也说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
生命无常世事多变,当哲学上升至生命层面之时,其感悟亦随之升华,境界亦随之高远。但又像《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中宗老先生提及的那样:
希腊神话里水仙之神(Narciss)临水自鉴,眷恋着自己的仙姿,无限相思,憔悴以死。中国的兰生幽谷,倒影自照,孤芳自赏,虽感空寂,却有春风微笑相伴,一呼一吸,宇宙息息相关,悦怿风神,悠然自足。
同样是讲生命轮回,中国的生命哲学看似“寻死”实则求生,通过死亡来追求永恒的生命以“得道”;西方的生命哲学看似“觅活”实则求死,悲观厌世却苦苦挣扎不得善终。故意境建构受文化传统之影响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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