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着和煦阳光照耀的一个周末的早晨,于图书馆中的窗子一隅看到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我不觉抬起头瞧见窗外刺眼的光芒中闪耀出来的从前时光。
也是这样一个早晨,父亲领着我们一行小孩去给花生除草的情景,除了大姐和二姐远在广州打工挣钱贴补家用,三姐给亲戚领养,就剩我们这四个小孩通通跟在父亲后面去离家不远的花生地。不知是四姐还是六哥说了一句:“我们按大小排成一队跟着将军走!”于是四个孩子故意排得整齐嘻嘻闹闹地跟在父亲后面“进军”花生地,而我就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是小幺,是传说中的“七公主”。队伍经过村里男女老少聚集闲聊的地方时,大家都被这种场景逗乐了,远远就跟父亲隔空逗趣起来:“嚯,新峰呐,领着一队日本小分队向哪进军哈。”父亲一向不是一个幽默的人,他往后看我们这群不知何时故意成队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人儿们尴尬地笑了下,然后转头向村里人说:“都休息呢,去龙头那块地除草去。”说着,队伍拐弯进一条岔路里去,我的双脚向着队伍走,眼睛却一直瞥向那人群,只见在大伯父在人群中感叹:“唉,我们新峰就被这群孩子拖垮了。”大伯父那个哀怨的神情,晃荡在队尾的我的匆匆脚步中。
我记起那年开学缴学费前夕,比此时更加清冷的一个早晨,我划过片片叶瓣上的露珠穿过草丛来到家路边的小卖部,小卖部小门开着,但是货架没撑起来,我进去,父亲背着我在柜台上整理昨天小卖部的钱,一叠大钱,好多叠小钱,一叠一叠红绿黑参差地置着,剩下空空的钱柜像一只大舌头吐出来裸露在微暗清冷的空气中。父亲点了点所有的钱数结束了这项繁杂的工作,才过头看到我,说:“这些钱全部凑起来才刚好够你六哥一个人的学费。”他掏空了钱柜倾尽所有意在最后推他的男孩子一把。最终姐姐们在班主任劝说下未交费厚着脸皮进班级学习争取学校放出来的助学金而得以继续学业。那时候我还未到上学的年龄,但是我自此恐慌预想,到了我上学的时候境况也会与姐姐们一样窘迫,一样会是排在最后一个被拯救的人,永远不是那个得到最后一滴水的饥渴人。
后来,我上初中三年级的周六,还是那块花生地,此时两个姐姐早已依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大学,凭借国家贷款以及奖学、助学金在大学扎根下来,而六哥在准备高考,当年跟在父亲背后摘花生的成行儿女只剩他的“七公主”。天将黑的时候,父亲说,可以了,太多挑不回去。我看一眼剩余的一点没摘的花生地,继续动手。父亲看了我一眼,笃定了似的说:“你要摘就得自个挑回去”。我没有一丝迟疑,继续摘花生。父亲那时一定无法理解他的“七公主”背后的倔强——别人的父母都教育自己的子女“今日事,今日毕”。而她,只能自己告诫自己这些道理,今日收好花生,明日周日便有一天的时间完成更多的习题,她一丝的时间都不能耽搁,她必须强大,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力量,才能凭着那双爱的翅膀飞起来。父亲独自拴好花生担走了,倒伏的暗绿花生梗暗沉了远方的天空。我径直拿了扁担装好花生挑上了肩,坑坑洼洼的田埂使我左晃右晃,却始终倔强地不晃出蓄满眼眶的泪水。洗澡时脱了衣服才发觉双肩被扁担压出的瘀痕,那是我第一次挑东西,虽然是初三生,却是小学生的小身板,两个花生袋悬挂地垂点贴地。
梦想在母亲的哀叹声中差点陨落。一个家庭无法支撑起的负担让我感到无助与心酸,自卑与懦弱在侵蚀我的勇气,夜在彷徨在失落中变得更黑了。突然,有一缕阳光悄悄落入我的世界,将黑夜的帘掀开。助学政策如同春日的阳光将冷寂消逝,花开了!
好多年过去,并不是功成名就而占据高台俯视匍匐众生劳碌发出的励志讲演,只是在这里,在朴实静谧的大学的图书馆里,我安然地遨游书海,寂静中给你们讲述传说中的“七公主”的故事,她不是韩剧中幻想中的“七公主”,也没有“女孩要富养”的公主命,谁的青春不奋斗,她孤勇又倔强,她平凡又渺小,她的躯体里沉淀着岁月赐予的无穷前进力量。努力克服学习上的软肋,前进,悄悄绽开一朵花,小小的愿景,和朋友在暑假开设“阳光思路辅导班”,赚得人生第N桶金,坚持下去,减轻压在父母身上的沉重。
转过头看见大学图书馆满屋陈列的书籍,伴着从窗子透射进来的和煦光芒,仿佛眼前的也一切发光扩展开来,那是一个广博的世界,就陈列在我的眼前,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那个晃动的哀怨的眼神,那个空着的钱柜,那种忐忑不安的日子里的恐慌,那个倔强地担起两袋花生摇摇晃晃前行的女孩,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暖光蔓延开来,远去,远去······
感恩助学成长。我明白环境的砥砺,自己的孤勇与倔强已经把我摆渡到了我能依靠自己力量驻足的彼岸。筑梦青春,彼岸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