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寒风扰乱了叶落
在寂寞阴暗长期居住的巷弄
风来时撩拨过往的忧伤
像整个季节廉价的狂欢
让我们从头来吧 如梦如幻”
——《关不上的窗》
九号楼前报亭的命运是以第三者的出现而彻底宣告终结的:挖掘机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笨拙而稳当地开了上去,关不上的窗依旧没有关上,只是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以一种凄惶的幽暗静静地等待着——从早上起校方已停止了供电。人群围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圈,好像他们潜意识里悄然张开的嘴巴——每个人都有欲望看看这间破败的小屋怎样被这个庞然大物“吃掉”。
挖掘机轰鸣了起来,相比之下人类的任何声音都立即显得微不足道。勿宁说,那时是安静的。报亭开始被成片地撕下,掷地有声。
男人,在离挖掘机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紧挨着他的店。挨得那么近,在所有围观者之中,没有人比他所见到的更具有真实感。他偶尔随着尖利的碎裂声朝那边看一眼,眼镜里折射出刚毅,好似落叶决然接受了北风的劝告,即将完成最后的颤抖。然而与挖掘机上悠然自若的人相比,终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落寞。那张宽厚的肩膀上套着一件蓝色短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沾满了污渍。抛开这些,他背影的线条很美。
他似乎要搬点什么,但他两手空空,如一株颓败的山茶兀自在角落站成风景。
那报亭是男人的。报亭起初确实是个报亭,眼细的人一眼就能够辨认出它的历史。不知从何年何月起,男人把里面的东西全换作了零食和百货,连招牌都没换,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家小商铺。昔日那扇吊桥似的营业窗也照样保留了下来,并成了一扇供商品流通和资金往来的 “关不上的窗”。由此报亭也成了学校里一个奇特的存在:别家的商铺都敞开大门做生意,报亭却用窗户做生意;报亭就像一个大型的半自动售货机,只需递上钱和声音,物品和零钱就能自动从窗口里出来。
下午回来,那块地已是一片狼藉。男人蜷缩在小货车上,面无表情地拨弄手机。旁边,几个女同学在倾听他女人的诉说,眼神里含着理解和同情。后来有人跟我说,之前她们去买水果的时候那女人一直在给报亭照相,还给她们拍了好几张,满眼都是不舍和眷恋。
关不上的窗终究是关了。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曾几何时,晚上饿了便到报亭煮三五碗面,通通打上鸡蛋,再拎一瓶啤酒带上宿舍。在香气氤氲中谈笑宴宴终至饭饱酒足,乃是懒人吃货们一大乐事。
而现在,那些热气腾腾的场面转瞬已成过眼云烟。
仔细想来,我们的青春不也正是这样么?谁家的烟火不曾绚烂,却总也挽不住流年。
今天晚上,修车的老人在被推掉的那个地方仍旧摆了一个简易小摊。我推自行车去加气的时候,恍惚间听他神采奕奕地对我说了一句:“这里以后会有一座高楼拔地而起!” 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荡涤心扉的温暖,胸中多日以来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
当某段时光戛然而止的时候,或许更多的不应只是感伤,而是捎上那些亲切的怀念,重新迈向明天。
凡我在处,便是山大。致所有在这块土地上默默耕耘过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