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的书橱里总是有一本《飘》。玛格丽特•米切尔感性的讲述一直使我无法自拔地沉湎而忽视了其中令人不快的历史态度。而我真正迷恋上这个其实俗套的乱世情缘故事,却是源于另一个女人。
她就是费雯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
《乱世佳人》中斯佳丽狡黠的眼神,《魂断蓝桥》中玛拉纯真无邪的笑脸,《欲望号街车》中迟暮美人的无奈与疯狂,都是是费雯丽留给世界影坛的不朽形象。其中,尤以为她赢得奥斯卡影后桂冠的《乱世佳人》最为经典。时至今日,她出演的斯嘉丽仍被认为是小说人物在电影中最成熟完美的表现。当她以《乱世佳人》获封奥斯卡影后时,宣读的评委鉴定是:“她有如此的美貌,根本不必有如此的演技;她有如此的演技,根本不必有如此的美貌。”
然而,当我被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一步步搜寻她的信息时,我的心灵却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个荧幕上风华绝代的丽人,这个时代的明星,命运的宠儿,实际上却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寂寞。
也许她从来不缺崇拜者和追求者,也许她甚至拥有令人羡慕的荧幕知己和赏识看重她的导演朋友,但她的心底依然只有深深的寂寞。
原来,所谓寂寞,不是没人听到,而是没人懂得。
1967年7月7日,费雯丽死在她独居的寓所。第二天,尸体才被人发现。
美人迟暮,结局往往苍凉。但她的离去,仍然伤惨到出人意料。宛若一株瘦梅不堪雪花的重量,一霎忽便零落凋残。没有一瓣眼泪的收场,令人多年以后遥想,只觉得尚有冷香氤氲,却感到彻骨的冰凉,难以承受的神伤。
“揉碎梅花香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她就那样从尘世抽身而去,从此,芳踪难寻。
多年以来,人们怀念她,只因为,自她以后,世上,从此没有斯嘉丽。
再没有人能超越她演绎过的角色,再没有人能再现那个有着法国贵族的血统和爱尔兰农民的脾气,时而单纯奔放时而风情万种,永远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的斯嘉丽。
再没有人,除了她。
当年那个绿色眼睛、酒窝深深的美丽姑娘曾在世界刮起一阵旋风,而人们永远也不知道,迷住他们的,是斯嘉丽,抑或费雯丽。
费雯丽,在人们的心里,她已是斯嘉丽本身,一种充满魅力的混合体。
但我知道她不是。真实的费雯丽,从未像斯嘉丽般自由任性地爱过。
永远记得她疾病缠身而她的丈夫奥利弗提出离婚时她的回答:当然。奥利弗夫人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第一次读到这句回答,我只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清冷孤傲。听他说那句话,她心中也许未尝不曾有过千回百转,却不肯在言辞中露出一分的低声下气。
可当我知道,自从她离婚后,纵然身边追求者络绎不绝,却始终不曾再婚,才隐隐感到她孤高的外表下掩藏的温婉柔情。她曾说:我宁愿与奥利弗短暂的相守,也不愿与别人共度漫长的一生。一语成谶,她最终用半生的孤寂守护了自己对爱的执着。
最后的凄惨孤苦,是她自己的选择。
原来,她竟是如此可爱又懂爱的女子,痴情却不痴缠。他要自由,她便放手,没有丝毫的做作挣扎。她为他打开了通向幸福的门,却永久的关闭了自己的心门。
绝不再爱,别人。
她毕竟不是斯嘉丽。当瑞特离去,斯嘉丽会抓住他的手,要他带她一起走。费雯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走远,却绝不追赶。
爱,一旦失去,便永不重来。如果不能潇洒忘却,就宁肯用一生的时间去想念,去祭奠。这一点,斯嘉丽永远不会明白,而费雯丽却深深懂得。
懂得,所以更难得。她演活了那个率性天真、不懂失去为何物的女孩,自己却参透了爱的得失之间本是虚幻。在她闪耀着狂热追求、燃烧着翠绿火焰的双眸下,是一颗寂然如止水的心。
斯嘉丽的爱,是一团火般的热烈,灼伤了爱她的人。费雯丽的爱,却是一瓣心香的静默,芬芳袅袅中包含了对那个伤她至深的人的怀念祝福。
蜡炬成灰泪始干。也许,她从未停止对他的思念。也许,在看他离开时,她就知道,自己一生都无法忘情于他。放他走,是为了他幸福,却不代表要连爱一同放下。
这,也许才是一个真实的费雯丽。
她是永远的斯嘉丽,不可翻版不可超越的传奇。
但她也是费雯丽,同样曾为爱百转千回,同样曾一颦一笑倾倒众生,却在爱面前做了完全不同选择的女子。
不同的命运,却是,同样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