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的精神与《孟子》的精魂
发布日期:2012年05月25日 15:02 点击次数:
大笔挥毫,简牍尽墨,熔铸着一腔热血和一身傲骨;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塑造出万世景仰,百代躬行。
孟子的精神是一种属于青春的精神。《孟子》的精魂是一种指导着青春精神的精魂。
这是一个“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时代,是一个奔走呼号不被正视的时代。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面对动荡的天下和流离的民众,孟子没有选择逃避,没有选择曳尾涂中或是梦中化蝶,他的担当是“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用他的呼唤扫除这个时代良知的泯灭,弥补人性的缺失。“非予觉之而谁也,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这是怎样的一种自信,又是一种怎样的使命感。横渠之句,千年振聋发聩,中华历史中不乏胸怀苍生心系天下的先贤,是他们构筑着这个民族挺拔的脊梁。当把天下苍生的福祉装进心里,扛在肩上的时候,由不得不自信,而这自信,早已无关本体的荣辱,无关物质的授受,变成了前行之始、力量之源。“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在外人看来近乎癫狂的自信,绝不是恃才放旷目无他物,而是源自他肩上的重任,以及脚下的远道。作为中华独立知识分子的高标,孟子挣脱桎梏,“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责任让他坚定,品性让他耿介。
孟子是儒士的高标,但也有难掩的“侠骨”。同处士的阶层,儒士处于上层,关注社会的建构;侠士处于下层,关心百姓的疾苦。先秦诸子之中,韩非是冷峻的,孔子是温和的,只有孟子是炽热的。面对屠刀扬起的疆场,他疾呼“仁者无敌”,虽然有一丝落寞英雄的不识时务,但始终无法隐藏他苍凉背后滚烫的血液。他试图用这血液融化世间所有的征伐、所有的奸邪和恶意,试图用这血液涂抹出天地间日出前绚烂的朝霞,宣示黎明的到来。他是理想主义者,但并不是在空想;他是务实主义者,但不被现实桎梏。他是“圣”而不是“神”,“圣”字,有后土作为基磐,不会脱离基础。可以被后世景仰,却不用顶礼膜拜;可以被奉为偶像,但更要效法师之。
孟子是第一个高举“义旗”的人,而“侠义”往往是不可分的。孟子之义,是春秋大义,无关自我,不论得失,用燃烧自己的温度温暖冰冷的世道人心;孟子之义,是天经地义,民生为本,礼教皇皇,用口舌之辩的力量构建未来的社会基石。他手无寸铁,仍旧对抗着大动荡之中所有的阴霾。“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孟子之侠,不桀骜,不放荡,从容中坚定不移。孟子之侠,不在倚剑破军的形式,而是悲天悯人的情怀,是侠肝义胆,剑胆琴心。
孟子赋予中华民族以“民本”的智慧,民本二字,把黎民当做社会稳固的基磐,把民众当做社会的原点。孟子之民本,不是空中楼阁,而是重民生、察民意、体民情的躬行。
民生,生民之业也,不仅关乎统治的稳固和繁荣,更关系到每一个民众的生存与发展。“五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构成了整个社会向好向善的基磐。民生是天,生民是道。“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民生的改善便是社会一切进步的源泉。在某种意义上,一家不饥寒谓之“小康”,举世不饥寒便是“大同”。
孟子几乎是第一个高呼“民意”的先哲。在君权无可争辩的作为主导的年代,民意往往是不被重视的,由是而来的社会动荡数见不鲜。孟子以非凡的胆识敢于冒着触怒君主的危险高呼“民意”,巧妙地为这个横亘千年之久的难题提供了一种解决的可能。君权来自天授,“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矣”,君王因此为所欲为。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君权便有了“神授”和“民授”的双重意味。虽然“民授”只是“神授”的手段,但民意由此得到的尊重仍是人性解放的历程中高山仰止的丰碑。“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为统治者行“仁政”提供着合法合理的基础。“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让统治者警觉丧钟为谁而鸣。
“民生”的实现,靠的是统治者的自觉,未免随意。“民意”,便也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为此,孟子旗帜鲜明地提出“民权”作为改善民生、表达民意的保障,亦作惩恶扬善的权杖。“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不堪为君之君,在孟子眼中,只能算作“独夫”,民权高举在警 醒着后继之君重天意便是重民意,重社稷便是重民生。
美利坚的国父们宣告“当任何形式的政府对这些目标具破坏作用时,人民便有权力改变或废除它,以建立一个新的政府;其赖以奠基的原则,其组织权力的方式,务使人民认为唯有这样才最可能获得他们的安全和幸福。”无产阶级的导师说“一切人的发展以每个人的发展为前提条件”,新中国破晓的时刻,元勋们将国名中的“民”字郑重地改为“人民”,宣示出对人性的珍视、对人权的尊重。共和国领航者将“以人为本”写在猎猎飘扬的旗帜上,是“民本”思想穿越时空,仍闪烁着人性永恒的光芒。
但孟子的“民本”,是“君主民本”。找到了出发点,却迷失了落脚点。“民本”和“人本”、“民权”和“人权”、“民意”和“民主”却相去甚远。人民是历史的书写者,是构成国家大厦的支柱,国家与人民之间的互动不能只是单向的、被动的、偶发的,而是要真正互动、共生、和谐。这便是我们珍视的人权,便是民有、民享、民治的公权力,便是臻于完美中的尽善尽美。
孔子提出“仁”的思想,试图用道德的力量引导社会发展的方向,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孟子是将“仁”从思想上升到理论,让其落地生根的人。中华社会以血缘、地缘、人缘为基础,西方社会以契约合同为基础。仁是“亲亲之爱”,纵向是慈孝、横向是悌,亲情便是维系社会天然的纽带和基础。这种基础源自于人性,“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孟子关于性善的主张夯实和佐证着“亲亲之爱”的基础。“规矩,方圆之至也”,这是一种各得其所、各司其职、各有所养、各行其是却又并行不悖的和谐。
仁的方法是“忠恕之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将“亲亲之爱”推而广之、泛而化之,才有“古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大道之行”。
但“忠恕之道”并非尽善尽美的,“仁爱”是博爱,往往带来泛滥,导致纵容。这就意味着“仁爱”的推广必须要有所取舍,这种取舍便源自是非判断,源自“恻隐之心”。孟子是务实的,他用“恻隐之心”给了我们一个施行“仁爱”的底线。“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君臣之间尚有所取舍,何况其他?
孟子关于“亲亲之爱”的夯实,关于“忠恕之道”的推广,关于“恻隐之心”的界定,便构成了“义”。义的基础是人性、核心是道德、关键在取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给予了方向与前途,义指出了道路与方式。孟子证明理想社会不仅存在于设想,也可以通过实践来抵达。义的始终,贯彻着中华朴素的辩证法,“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义在尝试平衡各种关系和因素,给我们以一种平衡中稳固的姿态安身立命。人生在世,无外乎平衡二字。理性也好,感性也罢,无论眼界或是世界,无论当下或是远方,一切的一切,仅仅需要恰如其分的安置,因为过犹不及。固我,忘我,无我,方能有真我。大象无形是也。理性平衡深入,才能培养敏锐,锻造洞悉,便是冷眼向洋吧。牢牢捍卫本体,执中,守节,应有中正仁和的情怀,建极绥猷的气象。体察所凭所倚,所失所得,看万象更新。
义是维系社会的准则,更是修身养性的根本。中国人所信仰的天圆地方,投影到个人,便是外圆内方的立身品格,外化内不化的处事方式。义是一种准则和信仰,一种秉持。默默引导着生存的分秒,并在需要时迸发出力量。中华民族是讲风骨重品行的,见义勇为、舍身就义其实源自对“义”的共同景仰。义是一种方法和姿态,一种导航。“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在囿于得失的时候,提醒我们以大义为重,不放弃任何潜在的可能;在无路可走的时候,给以绝地反击的力量,不错过任何转化的机会。
经典之为经典,在于其穿透时空变幻引起心弦共鸣的魔力;在于其寥寥数语却力透纸背,洞悉世事的深邃;在于其能弥六合、履沧桑,在岁月周转消逝间给生活以智慧、人生以启迪、社会以方向、民族以品格。韶华易逝,历久弥新,温暖着消磨中几近苍凉的心灵,鼓舞着征途中蹒跚跋涉的步履。
是什么塑造了我们的心灵?是什么铸就了我们的骨骼?大千世界,答案可能千头万绪。但中华民族的基因,正是来自古圣先贤智慧的只言片语,从我们先祖的心田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荫庇至今。当坚船利炮惊醒天朝迷梦中的呓语,我们曾经迷失过、迟疑过,也曾经认为是文化让我们的复兴进程苦不堪言。但当我们再一次站在时代潮头的时候,也许会发现,出路仍旧是我们的文化,我们却已丢失了太多。伟大复兴,是历史给当世国人的命题。作为青年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像孟子一样的担当,担当起“再造之业”,没有任何借口去迟疑,哪怕丝毫。前路坎坷不羸弱,征途凹凼不畏惧。独立、秉持、务实、达观,便是孟子留给我们路途中的锦囊,远航中的风帆。
《孟子》的精魂与孟子的精神,是一种青春的态度,是一种关乎青春的感召。管窥《孟子》,在世道与人心之间游刃有余,拭去时间的风尘,超越灵魂的界限,让我们在逆境中豁然开朗,坦然微笑;也让我们在阗静的深夜掩卷而思,奋起而行。
【供稿单位:文学院 作者:韩宇瑄 编辑:新闻中心总编室 责任编辑:亭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