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学艺
蒋先生的书法清峻、高洁，又瘦又硬，特别讲求用笔用墨。在没有接触蒋先生之前，有的人说，蒋先生篆字可以说是空前的。在蒋先生90华诞研讨会时，就有一位长者说，蒋先生的古文字和书法，特别是篆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有的人说蒋先生的行书，虽然有特点，自成一体，但太拘谨，而且说山东大学的书法，蒋门风格太重，太浓。其中不乏贬意。
我真正接触蒋先生的字，特别是行草书，是在拜师之后。在此之前，我写字为了追求狂放风格，有些不太按规矩来，有些字书写有点变形、走体，甚至出现错误。听了蒋先生的指点，我开始注意收敛用笔，特别是末笔，效果大不一样。为了学习蒋先生的用笔用墨，我拜读了山东美术出版社和中华书局出版的蒋先生的书法集，从字里行间感受着美。特别是蒋先生的行书，笔笔精到，字字工巧。谋篇布局，包括签款、用印非常讲究。有一次，我临了蒋先生写的几幅行书拿给蒋先生看，蒋先生一直说“好，好”。为了证明我跟先生学习有进步，有收获，我还用小纸写了一幅，被我们复印室复印下来，一直挂在墙上。蒋先生曾经指点过的几幅，我曾嘱咐我爱人说“千万要保存好，这是蒋先生点评过的“。结果有一次来了几个朋友，她忘了，竟随手送了人。我一直很懊悔。
蒋先生的篆字，有口皆碑。山大人以学篆字为荣，也形成了山大书法的一大特色。由于我出路较晚，也没有练过，一时还不会写。但一直有这个念头。我曾看到一些书法界的所谓现代派，追求自己的风格特点，什么字都写点，甚至在一幅字里什么体都有，我也想尝试一下。有一次，我写了一首朱熹的诗《春日》，起首句是“胜日寻芳泗水滨”，我把行草的芳字的“方”的一长撇写成了带有篆字的特点，不是往左伸撇，而是向下弯向里收的，而且写得稍长了些。我拿给蒋先生看，蒋先生看过，其他的没有说什么，指着那个芳的一撇说，“这是什么，太不协调，不要搞这一套，要好好地写。”我听了之后，很不好意思，但我知道，写书法必须按规矩练，可以有不同的体味，但不能别出心裁，不伦不类。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在蒋先生的指导下，我的书法确实进步很快，我自己也感到很高兴。经过一段练习后，我把给先生贺寿的诗用草书写出来，送给先生看，先生看了以后很满意。我就说，“把这幅送给先生吧。”蒋先生说“好”，欣然接受。这是我第一次送给先生字，也是唯一一次。这一天先生也很高兴，他还把中华书局出的《蒋维崧书法集》的珍藏本拿出来，写上“培平同志请鉴，维崧，二千零五年十二月廿六日”。这是蒋先生给我写的唯一的“墨宝”，也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成为我对先生的永久怀念。
我给蒋先生写的最后一幅字，是蒋先生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住院时。那时先生病倒，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生活很单调，很枯燥。我每次去的时候，先生说话已很吃力，平时很少说话的他，显得有点迟钝。先生总爱用手在我手心里写来画去。我知道，先生似乎还在练习着字，或许也是在教我写字。我感到，蒋先生很久没有摸笔了，也没有闻到墨香了，我就问先生：“先生，是不是想闻墨香啦？”先生点头示意，轻声说了句“嗯”。我立即开车跑回家，写了两幅字，其中一幅是我送研究生毕业的诗：“自恃人生无白丁，三年切切去匆匆。莫怪愚师才学浅，一字一句总关情。”看到了书法，看到了字，闻到了墨香，蒋先生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躺在病榻上，吃力地看着字，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笑意。由于蒋先生身体不佳，我再也没有给先生写过字。这可能是先生生前看到的最后的墨迹了。
2006年春，山东电视台在“数风流人物”栏目里播出了蒋维崧先生的专题节目。在此前，中央电视台在“大家”栏目播出了“黄苗子”。黄苗子先生和蒋先生是挚友。我想是否可以请中央电视台来拍一下蒋先生，学校宣传部已和中央电视台联系过。我看了“黄苗子”的节目后，就跟蒋先生说，“蒋先生，是否可以请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来拍一下。”蒋先生笑了笑，摆了摆手，我接着说：“这不是为了你个人，而是为了大家，为了山东大学，为了教育和启迪后人。”蒋先生没有反应，待了一会儿，问道：“大约多长时间”，我说“大约45分钟”，蒋先生说“山东电视台25分钟，折腾了三天，中央电视台那得折腾多长时间，算了吧！”不巧的是，过了不到一个月蒋先生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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